黄飞虫心有所感。
    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。
    大步走向了那群街坊孩童和自己的妹妹飞萌。
    他舒展身体,开始演练那套早已烂熟於胸的基础拳法,动作舒缓得像溪水流淌。
    一招递出,心念微动。
    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,天地元气无声匯聚。
    一片虚幻的奇景,如同水面倒影般悄然展开。
    顿时引来孩子们一片倒抽气的声音。
    那幻象清晰得惊人。
    仿若有一位肌肉虬结的金刚巨人,手持著粗大的棍棒,在流光溢彩的琼楼玉宇间纵跃穿梭。
    金刚寻了处僻静角落,蒲扇般大手捧起酒罈,又抓起一个鲜红欲滴的桃子,正要大快朵颐。
    急促的脚步声和犬吠刺破了寧静,敌人带著一只獠牙森森的恶犬,凶神恶煞地杀到。
    “啊打!”
    金刚暴喝如雷,声浪仿佛能震落琉璃瓦,与那个带狗之人瞬间缠斗在一起。
    棍影翻飞,刀光闪烁,两人从雕樑画栋的仙宫又一路打上云海翻涌的九天。
    在缠斗中撞向那巍峨庄严、金光万道的南天门。
    別说街坊邻里那些年龄更小的孩童。
    就连妹妹飞萌都看得忘了眨眼。
    小嘴微张,手心捏出了汗。
    只想知道最终谁胜谁负。
    眼看战至最酣处,
    黄飞虫眼珠狡黠地一转,见好就收。
    那虚幻之景应声而止。
    如同被风吹散的晨雾,丝丝缕缕向四周飘散。
    黄飞萌和眾孩童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。
    像被冻住的湖水,眼看精彩戛然而止。
    飞萌忍不住上前一步,目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,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。
    “哥,还没完呢!”
    “时辰不早啦,下次吧。”
    黄飞虫心情舒畅,隨意地摆摆手。
    “待你们武道修为精进,这等手段也都能施展。”
    他语气轻鬆,带著点安抚的味道。
    说罢,他与一旁早已掩著嘴偷笑、笑得肩膀微微颤俄的飞蝴起身告辞。
    返回途中。
    一阵浓郁诱人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孔。
    那是刚出笼的肉包子,葱的辛香混合著肉馅的软糯油脂气,勾得人肚里馋虫直叫唤。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眼。
    默契地在摊前坐下,各自尝了一个。
    温热的汤汁裹著鲜美的肉馅在舌尖化开。
    滋味甚美,忍不住又多买了些带回去。
    “我的突破契机,或许就藏在刚刚的那一幕中。”
    回到茶楼。
    饱餐后的黄飞虫,脑海中念头依旧清晰得发亮。
    突破瓶颈的感觉,像隔著一层薄纱就能触碰到的宝物,已经近在咫尺。
    以他如今的修为,这般玄妙的直觉,並非是空穴来风,就像口渴了自然会想喝水一样自然。
    “人与人的根骨、悟性天差地別。”
    “即便仅是双眼间距的毫釐之差,看到的天地景象都可能会截然不同。”
    “但仙人所创的拳法根基,手段造诣终究不凡。”
    “或许已然匯聚了返璞归真的奥妙,让所有人都能够在那不可言说下有所感受。”
    “不然,也不会让我產生如此强烈的心血来潮。”
    “飞蝴,方才偶有所悟,我需再闭关片刻。”
    黄飞虫转向身旁的飞蝴,语气是少有的郑重。
    “闭关?现在?就刚才那会儿?”
    飞蝴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惊疑。
    秀眉微蹙,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。
    “闭关期间的琐事,就有劳飞蝴了。”
    黄飞虫匆匆交代一句。
    便闪身进入修炼室,盘膝坐下。
    先前孩童们整齐划一、充满生气的动作和一个个格外闪亮的眼神。
    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心间,让他回味悠长。
    毫无疑问,那蓬勃向上、毫无杂质的生机触动了他,才使他忍不住上前演练。
    他向孩童们展示了武道高深处的玄妙手段。
    而孩童们,同样在不知不觉间,向他詮释了武道高深处的精神真諦。
    “个体生命,家族生命,乃至整个世界的生命,其本质必然都是昂扬向上的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用『规行矩步』来践行此道。”
    “用规行矩步来守护这生命的积极向上,便是返璞归真所追寻的路径。”
    “先明心见性,后返璞归真。”
    黄飞虫在静室中。
    一招一式,重新演练起那套基础拳法。
    这一刻。
    他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、未经雕琢的生命本真。
    心如古井无波,澄澈得能映照万物。
    “呼……”
    一股磅礴、温暖,如同春日初醒大地般的气息。
    自他体內深处升腾而起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。
    縈绕周身的柔和白光渐渐收敛,如同退潮海水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他体內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冲开。
    武道境界骤然突破,臻至“返璞归真”之境。
    原本先天境后期接近圆满的修为也隨之暴涨。
    如同决堤的洪流。
    “咔!”
    只有他自己能“听”见的、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,在灵魂深处清晰迴荡。
    他的修为瞬间攀升至一个圆融如意的境地。
    丹田內的元气充盈饱满,运转间再无半分滯涩。
    流畅得如同呼吸。
    脑海中的杂念如同尘埃,纷纷扬扬地消散。
    即便偶有浮现,也立时被一股沛然、清凉的气息冲刷乾净,只余下神清气爽的通透之感。
    冥冥之中,他再次清晰地“看”到识海深处。
    那如虬结古树根须般盘踞的中品火灵根,此刻正微微摇曳。
    灵根散发出温暖而磅礴的力量,像一颗从沉睡中初次甦醒的太阳。
    “终於……先天境第四层次『返璞归真』,成了!”
    黄飞虫长长地、深深地舒出一口气。
   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    他站起身,缓步走出静室,突破后,心情极佳。
    迎面而来的微风拂过面颊。
    都感觉分外清爽怡人,带著草木的清香。
    他伸出手指,心念微动。
    一点明亮跃动、散发著灼热气息的火苗,凭空地出现在指尖。
    周遭的温度立时悄然攀升,空气微微扭曲。
    他隨即心念再动,那簇火苗无声熄灭。
    踏入返璞归真境。
    识海中的火灵根,赋予他初步操控火焰的能力。
    而武道神功臻至此境,本身带来的最大变化,是內劲生生不息。
    元气消耗后,能够以极快的速度自行补充回来。
    若说之前炼化旱魃妖丹中的能量,尚需开启金刚状態且小心翼翼。
    如今,即使在常態之下,也可放心大胆地尝试。
    纵然此刻他体內元气的精纯程度,仍然不及妖丹內蕴的磅礴妖力。
    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已明显缩小,不再遥不可及。
    “武道神功迈入第四层次,修为至先天境圆满……”
    “如今我的战力,应该有先天境第四层次巔峰。”
    “再巩固一番,或可与飞瑶族姐一较高下。”
    “但比起各大势力那些真正『仙人』,差距犹在,仍需谨慎行事。”
    黄飞虫並未得意忘形,头脑异常清醒。
    稳妥起见,还是待自身也突破至练气境,再去与那些仙人周旋更为妥当。
    他武道修行爭分夺秒,如今进境已远超同龄人。
    但他的目光,也自始至终都锁定在那些老一辈的强者身上。
    在家族岛上,黄飞虎屡次挑衅。
    他稍加反击,便引得其祖父黄在虎悍然出手。
    那次真是险象环生。
    即便以他如今修为,若回去收拾黄在虎,也难保其背后仙人不会守株待兔、暗中发难。
    何况,飞瑶族姐的祖父强行带走小黑,显然也是不愿他这么快回岛。
    这意味著,他至少要面对两位仙人的潜在威胁。
    “两位仙人……还都是自家家族的,真是头疼。”
    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。
    指腹能感受到皮肤下微微的跳动。
    “不过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
    他甩甩头,隨即想到此次突破的关键。
    “此番能如此顺利突破,多亏了前世记忆碎片。”
    “『返璞归真看似轻巧,实则承载著难言的厚重。”
    在心神空明、杂念尽消的突破瞬间。
    他仿佛真切体会到前世记忆中,那些为华夏文明传承而奋起抗爭的先烈信念。
    那是何等决绝、何等沉重的意志!
    当后世的子孙欲告慰一声“未曾辜负”时。
    先烈们却早已长眠,无缘得见这盛世。
    何谓返璞归真?
    绝非矫揉造作,刻意模仿古拙。
    唯有继承先烈抗爭之志,秉承先烈守护之念。
    方是真正的返璞归真!
    最终,他成功破境。
    金刚不坏神功亦隨之蜕变,在本该圆满的极限上竟然更进一步。
    自此多了一层独属於他、难以名状的玄奥力量。
    这股玄奥力量不仅能在战斗中极大增强对敌人的杀伤,更能削弱对友方可能造成的杀伤。
    可以说,他的金刚不坏神功已经自成一脉,有了独特、难以复製的灵性道路。
    纵使是此功的开创者亲临,也得以平辈论交了。
    “倒也不是无法规避。”
    黄飞虫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    “大不了对『友方』使用《御兽经》便是。”
    “金刚不坏神功对友方的杀伤力下降,但是御兽经可没有,御兽经还是能用的。”
    有些事不得不防,万一玄奥力量那独特的灵性將黄在虎之流也误判为友方,岂非尷尬?
    若真到那一步,对敌方就使用金刚不坏神功,对友方就使用御兽经。
    保管一个也跑不了,界限分明。
    顺利突破至先天境第四层次。
    黄飞虫的心中难免激盪。
    待那股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復,如潮水退去。
    他开始冷静思量后续之事。
    “下一步,突破至练气仙人境,功法不是问题。”
    “御兽经可直抵练气境圆满,其玄妙程度未必逊於家族所谓的镇族仙法。”
    “御兽经当初是由紫色光点开出,在奖池中,品质仅次於橙、红、金三色光点。”
    “红、金二色光点暂不必奢望,至今未曾获得。”
    “那百分之一的高品质概率触发亦艰难无比,如同大海捞针。”
    “这意味著在短期內,除非我能够抽出橙色品质的修仙功法,否则没有替换《御兽经》的必要。”
    “想要抽出橙色光点也很难,橙色光点会躲闪。”
    他微微摇头,深知其中的不易。
    到现在,同样也没抽出过橙色光点。
    “何况我还有小黑,小黑是幼年期妖怪,是由紫色光点开出,与御兽经极为契合。”
    “两者相辅相成之下,威力未必输於橙色功法。”
    黄飞虫略作权衡,心中便有了决断。
    决定以《御兽经》为根基,踏上修仙之路。
    只是眼下刚突破,根基需稳。
    如同新栽的树苗,不宜操之过急。
    说茶楼开张后,渐渐在附近百姓中传开了名头。
    初时有人好奇,前来品茶。
    却被那高昂的价格嚇得咋舌,摇头离去。
    也有不信邪的。
    咬牙买下一杯,试图窥探其中玄机。
    结果自然是失望而归。
    只觉茶水虽好,却也不值那个天价。
    “好茶楼,不坑穷人。”
    普通百姓渐渐少了,本地一些大户却来得勤了。
    他们不缺那点银钱,更想要藉此机会,拜会这位神秘的茶楼主人。
   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    坊间传闻,茶楼主人背景深不可测,才能硬生生打死赌坊老板、夺下这块地盘。
    更骇人的是,后来城主府竟然派人帮助茶楼老板收取茶楼附近的商铺地契。
    如此强龙,大户们自然想攀附一二。
    不求合伙发財,只求日后若有冒犯,能得到对方网开一面,留条后路。
    可惜这位茶楼主人深居简出,神龙见首不见尾。
    只僱人將昔日乌烟瘴气的赌坊改建成了如今清静却昂贵的高价茶楼。
    眾人揣摩不透其深意,百思不得其解。
    渐渐地,又有新的传言兴起。
    说这茶楼乃是茶楼主人设下的一道雅题,谁能率先悟透背后深意,便可能得其青睞,一飞冲天。
    如此这般,有閒大户天天跑来喝茶,唯恐落后於人,茶楼竟也渐渐有了不错进项。
    虽未必能够长久,却也远胜坐吃山空。
    黄飞虫悄然下楼时,並未引起任何注意。
    在茶客们心中,能將赌坊老板解决得乾脆利落的神秘人物,绝不会是眼前这般年轻模样。
    “……听远来的商队说,平安城外的五平山是出大事了!好像跑出了不少邪祟之物!”
    “我也早听说了!据说大夏捕头和炎家的大人物都赶去了,之前还传出震天巨响和刺目的强光!”
    “那炎家大人物叫炎妮,是这一代天骄贵女,听说长得沉鱼落雁、闭月羞,国色天香!”
    “可不是!听说其这趟远赴平安城,身边带著数位先天境武者护法!炎家对这贵女真是看重得紧!”
    “了不得!炎家不愧是炎黄郡第一世家,出手就是先天境武者这等大人物给后辈当保鏢!”
    几个本地大户边品著茶,边高声谈论著,在提及炎家势力时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羡慕。
    对他们而言,能僱到皮肉关的武者看家护院已属不易,先天境?那是想舔都不敢舔的大人物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黄飞虫本想听听五平山邪祟的具体情况。
    脚步微顿。
    不料这几人话题已然跑偏。
    从邪祟歪到了炎家贵女的容貌上。
    “炎妮?”
    他想起之前在平安城匆匆一瞥的那个红髮少女。
    当时未曾留意,此刻回忆起来,那炎妮容貌確实出眾,身姿也曼妙。
    只是距离沉鱼落雁、国色天香,似乎还差了些许天然的韵味。
    至少在他观感中,炎妮美则美矣,却似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,光彩照人却少了点生气。
    论天然灵秀,不如身旁总带著温婉笑意的飞蝴。
    “那些邪物……莫非是从旱魃墓里逃出来的?”
    黄飞虫心中推测。
    当时操控那颗筑基品质的天雷珠爆炸,瞬间摧毁方圆一公里內的一切。
    范围之外的墓道深处,那些密室以及潜藏其中的怪物,確实极有可能完好无损。
    待他离去,旱魃与那閔姓白莲教高层身死道消。
    墓中怪物失去压制、爬出为祸一方,確有可能。
    好在大夏捕头和炎家的那些人都已经到地方了。
    他们原本应该是去探查那惊天爆炸的缘由,结果意外发现了墓道入口,被迫开始了清剿。
    “只是……那些捕头和炎家人中,似乎只有几个普通先天境武者?”
    “万一墓中有强悍先天境妖物,不知能否应付?”
    考虑到平安城的百姓,一丝隱忧划过心头。
    黄飞虫凭藉先天境圆满的修为,不动声色地继续听著楼內茶客的交谈。
    倒也对周边城池的情况了解了不少。
    除了邻郡去年的蝗灾似乎有蹊蹺,让本地大户都隱隱不安、不敢过多议论。
    眾人谈论最多的,还是平安城五平山的变故。
    一则涉及神秘的大夏捕头组织。
    二则有炎黄郡顶尖世家炎家的参与。
    但凡知晓这两方势力的分量,便知道五平山之事绝不简单。
    大户们喝茶的同时,彼此之间也在交换著从各处听来的、真假难辨的消息。
    “飞虫,我刚听人谈论,平安城那边……”
    晚饭时分,
    飞蝴放下碗筷,欲言又止,眉宇间带著忧虑。
    “是平安城外五平山出了状况的事?”
    黄飞虫见飞蝴点头,心下瞭然。
    应该是五平山的变故,让飞蝴她忧心家乡亲人。
    这才难免神情多了些担心。
    “飞蝴,你若想回平安城看看,我正好有空,我们可以一同过去看看。”
    黄飞虫笑著道。
    他虽武道圆满,接下来需筹备踏上仙途,但此事倒也不必急於一时。
    抽出一周时间,陪飞蝴回趟平安城。
    权当劳逸结合。
    路上,亦可修行不輟。
    “多谢你,飞虫。”
    黄飞蝴心中感动,眼眶微微发热。
    若仅她一人回去,作用著实有限。
    唯有飞虫这位武道顶尖高手同行,才有可能真正帮上忙,解决平安城可能潜在的危难。
    儘管两人在家族岛上有过一年的情谊。
    但飞虫如此爽快地应允相助,显是真心將她视为挚友。
    “母亲曾告诫,莫听人言,但观其行,言巧语终虚妄,唯有行动,才见真心。”
    黄飞蝴心中默念著母亲的教诲。
    她对飞虫的信任悄然加深,像种子在心底扎根。
    “那我们早去早回。”
    黄飞虫並未察觉飞蝴心中所想。
    既然定下行程,便立刻行动。
    他开始收拾行囊,將那柄长生剑和得自旱魃墓的晶核小心收好。
    临行前,他特意知会了家人与伯公。
    隨后,便与飞蝴登上马车。
    车轮滚动,连夜向平安城方向驰去。
    马蹄踏在石板路上。
    发出清脆的噠噠声,融入夜色。
    大约三日后。
    风尘僕僕的马车,终於缓缓驶近熟悉的平安城。
    平安城青灰色的城墙轮廓,在午后的日光下逐渐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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