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两桩喜事,陈同震端起面前微凉的灵茶,啜饮一口,脸上的激动与兴奋渐渐沉淀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。
    他放下茶杯,沉默了片刻,才抬眼看向陈长生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长生,矿脉之事,暂时便如此安排。”
    “我今日前来,除了告知这两桩喜讯之外,还有一事……或者说,是一桩隱忧,需要与你商议。”
    陈长生早已注意到七叔公来之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色下,潜藏著一丝深沉的忧虑。
    此刻见他主动提及,不由问道,“可是周明远的事宜?算算时间,他所要求的我们十日之內给出答覆,已经过去,他找麻烦了?”
    陈同震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周明远倒是还好,如你所言,黄沙宗因赵玉真陨落,加之玄冰谷和烈阳宗的压力,如今自顾不暇,且这段时间,黄沙宗高层內部似乎也起了爭执。”
    “周明远虽又派人来催促了一次,甚至態度比之前还要强硬,但或许是因內部问题,又或许他背后的那位刘长老还有其他谋划,终究没有真正是撕破脸皮,做出过激之举。”
    “但是…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沉重:“周明远那边的压力虽暂时放缓,可沙海坊市却出了问题!”
    陈长生眉头一挑:“七叔公请细说。”
    “是这样的,长生,这段时日你在闭关,你可能有所不知,在你击杀赵玉真后,黄沙宗宗主依旧迟迟没有露面,如你所言,玄冰谷和烈阳宗可能也觉得这位闭关十年未出的金丹宗主已经陨落。”
    “因此对於黄沙宗的行动,已经从暗处转向了明面,他们虽未直接在我们沙海地界开战。”
    “但隔壁,就在昨日,与我们沙海地界毗邻的『黄尘地界』传来惊天消息!该地界的筑基家族赵家,一夜之间,满门被灭!上至筑基后期的老祖,包括族长在內的三位筑基修士,下至链气修士,无一活口!整个家族驻地化为一片焦土,连祖祠都被夷为平地!”
    陈同震的声音带著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。
    “什么?!”陈长生心中剧震,黄尘地界的赵家他知道,之前他发现灵石矿脉,用造化仙葫吸收其中灵气,引起金家及各方注意时。
    这个赵家,就曾横插一脚,夺取了不少利益,虽说后续不知和金家达成了什么协定,將矿脉份额全部出售给了金家。
    但这个家族,却是极为强大,拥有三位筑基,也是黄尘地界最强的家族之一,而如今,却是被直接灭门?!
    这是修仙界最酷烈、也最不留余地的打击手段!一时间,陈长生不禁有些后背发凉。
    “確定是玄冰谷和烈阳宗所为吗?黄沙宗有没有採取什么动作?”他立刻追问。
    “基本已经確定是这两大宗门所为,虽说玄冰谷和烈阳宗没有明確表示和黄沙宗开战,但现场,却是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冰霜冻结和烈焰焚烧的混杂痕跡。”
    “至於黄沙宗……”七叔公声音乾涩,带著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:“黄沙宗……至今未曾公开发出任何声明!”
    “只是派了一支由紫府长老带领的调查队,在赵家废墟外围转了一圈,採集了些许气息残留,便匆匆返回了。既未追凶,也未安抚其他附庸家族,更未向玄冰谷或烈阳宗提出任何抗议或交涉!”
    陈长生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黄沙宗已经懦弱到这种地步了吗,他有些不解,就算赵玉真陨落,金丹宗主也闭关坐化,可黄沙宗也还有八位紫府修士啊。
    这八人联手,再凭藉阵法,就算玄冰谷和烈阳宗有金丹修士,在短时间內,也总该能勉强维持一下基本的体面。
    再者而言,黄沙宗一个屹立上千年的大宗门,就算金丹宗主坐化,难道就没有底蕴?
    怎么会对附庸家族公然被灭门这等奇耻大辱,都忍气吞声,毫无作为?
    要知道,这一而再,再而三的软弱、退让,只会让玄冰谷和烈阳宗更加肆无忌惮,觉得你柔弱可欺。
    今日割五城,明日割十城,黄沙宗还有多少能割?
    现在是一个黄尘地界一个赵家,明日,就可能就是吞下整个黄尘地界,甚至於更多。
    同时,这对其眾多依附於黄沙宗麾下的家族而言,也会彻底人心离散,届时,黄沙宗还靠什么立足?
    黄沙宗的高层,难道连这点都看不明白?还是说……他们內部已经彻底糜烂,能够眼睁睁的看著黄沙宗…灭门?
    陈长生虽希望看到黄沙宗倒塌,但並不希望,倒塌的如此之快。
    他原本的设想是,就算黄沙宗没有了金丹坐镇,但凭藉如此多的紫府,也能与烈阳宗和玄冰谷周旋个三年五载,甚至是十年。
    如此一来,沙海地界虽然暗流汹涌,但他们陈家好好把握的话,也能在双方势力的夹缝中,藉机闷声发展,积蓄实力。
    同时,只要黄沙宗有抗衡的实力,就算只能稍微抗衡一下,他们陈家就也具备一定的价值,值得玄冰谷和烈阳宗拉拢。
    可现在……黄沙宗的表现,远超他想像的虚弱和无能,若是一触即溃,他们陈家便没有丝毫价值可言。
    在烈阳宗和玄冰谷这两头猛虎眼中,只会是隨时可以吞噬、兼併,或是用来杀鸡儆猴的弱小猎物。
    连作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!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七叔公,你方才说沙海坊市也出了问题,难不成烈阳宗和玄冰谷,已经把手伸进了坊市?”陈长生心中一紧,立刻追问。
    陈同震脸色凝重,缓缓点头:“冰谷的人倒是没来,但烈阳宗的人,在黄尘赵家没灭前几日,就已经来过。”
    “一共来了三名修士,带队的是一名筑基中期的执事,当时我还很兴奋,长生你之前就交代过我,说如果有这两大宗门的人前来,让我尝试能不能交好,可烈阳宗这三人,態度……极为强势!”
    陈长生问道:“他们说了什么?”
    陈同震忧心忡忡道:“他们直接找到我,声称沙海坊市在黄沙宗麾下治理不利,导致周边动盪,已失去保障安全之责,要求我们就坊市的归属问题,重新划分。”
    “我当时想著,他们可能和周明远一样,想要瓜分一部分利益,於是直接主动提出,將坊市其中的四成收益,给予他们,也算是示好。”
    “可烈阳宗这三人丝毫没有买帐,竟直接要求整个坊市所有权和管辖权,甚至近一年產生的收益,全部移交给他们烈阳宗!”
    “他们还言道,说我沙海坊市近期人流量下滑,导致收益下降,若我们不立刻交出坊市管辖权,等他们强行接管,届时一切损失,皆要加倍算在我们陈家头上!”
    陈同震越说越气愤,“他们这……分明是顛倒黑白,强词夺理!”
    “坊市萧条,明明是因他们两大宗门对黄沙宗频繁採取动作,导致人人自危,恐慌蔓延,人流量骤减。”
    “许多散修和其他地界的小家族,寧愿绕远路去更远的坊市,也不敢来沙海坊市,生怕被捲入是非,遭了池鱼之殃!”
    “如今却倒打一耙,將罪名扣在我们头上,以此为藉口,行强取豪夺!”
    陈长生沉默良久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不知在想些什么,“七叔公,那你当时是如何回应的。”
    陈同震脸上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,定了定神才道:“我当时心中惊怒,但深知绝不能当场翻脸。”
    “只得强压怒火,堆起笑容,对他们说三位上宗贵使远道而来,所言之事关係重大,非我一人所能决断,沙海坊市虽由我陈家日常打理,但其根本归属及如此大事,需与我家族长、诸位族老商议之后,方能给上宗一个明確的答覆。”
    “他们当时也没再过分逼迫,只是留下一句,『给你几日时间考虑,好自为之』,便走了。”
    说著,陈同震嘆了口气,“我本以为,可能还有些时日可以周旋,甚至他们可能就是嚇唬嚇唬我们,只是想要坊市收益瓜分更多。”
    “可谁曾想……如今赵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,烈阳宗又见识了黄沙宗的软弱,恐怕……对我们陈家,更不会有什么耐心了。”
    “长生…”七叔公张了张嘴,脸上充满了挣扎与无奈,“你说……我们该如何是好?”
    洞府內,一片死寂。
    方才因矿脉带来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令人窒息的危机感,赵家血淋淋的覆灭,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利刃。
    如若不处理好,稍有不慎,陈家便可能是下个赵家,顷刻间便要化作焦土飞灰,连一丝痕跡都留不下!
    陈长缓闭上眼,缓缓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將洞府內凝重的空气连同那份沉甸甸的危机感一同吸入肺腑。
    良久,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。
    “七叔公,”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这位为家族操劳半生的长辈,“依你看,面对此局,我陈家当如何?”
    他虽说已经有了初步谋划,但依旧想听听这位阅歷丰富的长辈想法。
    陈同震被问得怔住,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涩声道:“长生,我这老骨头,不怕你笑话……看到赵家这满门覆灭的下场,我……我有些害怕了。”
    他声音有些发颤,“若依我那点浅见,如今这局面,这沙海坊市,要不……要不就给出去吧?”
    “毕竟连黄沙宗都如此软弱,我们又能如何?赵家的前车之鑑就摆在眼前,我们若是死扛著,万一惹恼了他们,引来雷霆之怒……这满门老小的性命,比什么坊市都要紧啊。”
    陈同震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无奈,“而我们给出坊市,想必就能从中抽身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    “且以我们目前的资源,就算没有坊市,依託族內灵田,和那条尚开採的空冥石矿脉,以及灵酒等,也足矣了。”
    “他日若有转机,未尝没有重新拿回坊市之时。”
    陈长生静静听著,没有打断。
    他能理解七叔公的恐惧,那並非怯懦,而是歷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、最现实的生存智慧,也是身为族內长辈,对家族传承最深沉的责任与忧虑。
    这种以退求全、捨弃外物保根基的想法,在最朴素的道义上,並无过错。
    “七叔公,”待老人说完,陈长生才缓缓开口,语气依旧平静,“你说得也对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    “但是,您想过没有,烈阳宗这次能来强要坊市,明日焉知不会以其他藉口索要其他?若是他们在拿了坊市后,又看上了我们族內的灵田,或是家族的积累,甚至是看上了我们族地的灵脉……”
    “我们,又当如何?继续给吗?”
    陈同震身体一僵。
    “今日割坊市,明日割灵田,后日呢?赵家被灭,真的是因为他们守著利益什么不肯给?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成了立威的靶子?被杀鸡儆猴,树立他烈阳宗和玄冰谷的威严?”
    陈长生继续道,声音不大,却字字如锤:“七叔公,一旦我们给出坊市为求自保之时,在烈阳宗眼中,便是一头可以不断宰割,且不会反抗的肥羊。”
    这一连串的问题,让陈同震脸色发白,他张了张嘴,却无言以对。
    他活了好近百年,对於修仙界的残酷早已深知,陈长生的话,如同冰冷的锥子,將他內心那点侥倖和退缩的念头扎得粉碎。
    他意识到,自己那“捨弃外物、保全根本”的想法,在真正的豺狼面前,是何等天真。
    “那……长生,那依你之见,我们该如何,与烈阳宗硬碰硬?”陈同震声音乾涩。
    “不。”陈长生摇头,“硬碰硬是取死之道,但坊市,绝不能给!他赵家覆灭,不代表我陈家,也会覆灭!!”
    陈同震有些不解,“长生,不给坊市,又不能硬碰硬,那我们该如何?”
    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幽光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七叔公,我不相信黄沙宗真的软弱至此,能眼睁睁看著烈阳宗和玄冰谷如此骑脸而无动於衷。”
    “八位紫府,如此强大一股力量,就算敌不过两大宗门,但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,黄沙宗此刻的沉默,必有蹊蹺,或许是內部掣肘,又或许……是在等待一个时机。”
    他走到陈同震面前,一字一顿道:
    “但无论他们在等什么,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,既然黄沙宗在等待时机,我就帮他们创造一个时机。”
    “把火,烧到该烧的地方去!”
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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