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老头想进去,村里人却死死拉住了他。
    “哎哎哎,安叔先別进去,再嘮一会儿!”
    “嘮啥嘮啊,我得赶紧进去喝粥呢,再晚一会儿他们连锅都舔乾净了!”
    安老头刚甩开一个,马上就有三四个衝上来搂住他不让走。
    “別猴急啊,你有你侄子这只金凤凰,还怕他不给你下金蛋?
    你吃他做的菜至少还能再吃个三十年吧,你跟我们聊聊三分钟怎么了?”
    这话说得中听,確实也是这个道理,安老头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们一个面子。
    “行吧,那你们想嘮啥,大冷天的赶紧嘮完赶紧走,我身体硬朗受得住冻,这有些年纪大的可顶不住呢。”
    第一个开口的人激动得鼻孔里喷出两团白汽。
    “安叔,听说你侄子在学校就是专门学办大席的,那你跟咱们说说,他一般是怎么个收费法?
    他近段时间有什么酒席安排没有?要怎么才能请得动他?”
    安老头拉低两边的帽檐遮住脸,眼皮都不抬:
    “呵,別打听了,他不接席。
    人家跟我回村是来过节的,年轻人喜欢玩,大过年的谁乐意上班。”
    一句话嚇得大家尿都漏出来几滴:“哎呀!他怎么能不接席呢?他不接那我们要办席该找谁办啊!”
    “是啊是啊,我60大寿还想请他掌厨呢!”
    “我孙子的百日宴也想请他!”
    “我本来准备年前结个婚的,他不接席我就不结婚了!”
    “不是……”安老头真想梆梆给他们两拳,“你们一个个怎么突然就有席要办了?”
    “你,你今年才52,现在就想办60大寿啊?未免也太提前了点吧?”
    “还有你,你要不要听听你再说什么,你孙子都上小学了,现在才办百日宴会不会太晚了?”
    “还有你,我都懒得说你,你能不能结婚关我侄子什么事啊?”
    安老头气得在对方脑门上狠狠戳了几下。
    “你都打了这么多年光棍了,一跟姑娘讲话就傻笑加结巴,我前儿个路过你家还听见你妈骂你又把相亲搅黄了呢,人家姑娘怀疑你是个智障……”
    “別说了別说了……”被戳了脑门的光棍把头埋得越来越低,恨不能埋到地里。
    幸好有其他人说话为他解了围:“誒,说到结婚,老安你侄子有没有结婚啊?”
    “刚毕业应该还没结吧!巧了,这两天村里年轻小姑娘们都回来过年了,今天先见面聊聊天,明天赶集逛逛街,后天正好结婚办酒席,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!”
    此刻,安老头看向大家的眼神,就跟萧嵐平时看他的眼神差不多。
    原来他平时绞尽脑汁骗萧嵐给他下厨加餐的时候,使的那些小把戏是这么拙劣。
    甭管大家找什么藉口,心里那点小九九都暴露无遗。
    在他洞明的双眼面前,大家就跟果奔没有区別。
    “得了得了,我说真是够了。你们一个个的,为了一口吃的至於么?
    没啥正经席要办就別闹了,赶紧回家去!回家去!”
    这话说得,谁能服气啊。
    什么叫“为了一口吃的至於么”,忘了他以前为了一口吃的好几次豁出命的事儿了?
    全村人里只有安老头最没资格说这句话。
   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现在角色对调,大家忽然都懂了他。
    要是真能再吃到他侄子做的饭菜,就算是撑死、爽死、美死、乐死,他们也心甘情愿啊!
    就在大家还嘰嘰喳喳、拖拖拉拉著不肯走的时候,一个年轻温和的嗓音忽然从人群后方响起。
    “咦,怎么这么多人都挤在安叔这里?
    周伯,黄婶,你们也在啊!怎么拎了这么多鸡蛋,免费发的吗?
    对了,大家站得散开一点,不要扎堆挤,当心踩著摔著!
    人太多围著,站在最里面的容易喘不过气,麻烦大家往后退一退,拉开点距离。”
    一个戴著眼镜的青年人非常自然地穿进人群,边往里走边劝导疏散。
    他好像跟在场每一个人都很熟,用乡音熟稔地跟村民打招呼,三言两语间就让一个个固执的村民配合地往后退。
    有人主动笑著跟他招手:“哎呀,村书记来了。”
    青年扶了扶有些起雾的眼镜,笑得有些靦腆:“大娘你喊我小梁就行,叫什么书记,生分了这不是。”
    “大娘,你们今天怎么一早就都聚在这儿?我还以为是村里组织办啥活动,我睡懵了给忘了呢哈哈。”
    “哪有啥活动啊,没活动,咱们就是……”
    大娘正想跟青年说说缘由,突然不知道是谁大声嚷:
    “小梁,听说你好像喜事將近了,对不对呀!”
    其他村民听到这话,不管是事先知情的,还是刚刚才知道的,全都跟著起鬨。
    青年的两只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,只知道笑,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直到一排牙齿都在风中晾乾了,他才不好意思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    正了正色,他涨红著脸补充:“我大年初七在镇上办喜酒,大家有空一定要来啊!
    到时候包车来村里接,能来的都来。红包每人给个6块8块图个吉利就行,千万別多给,多了我不收。
    大家都是我长辈,去了是作为家里人给我撑场子的,来了我就很感激了。”
    青年的表情非常真诚,鼻尖上都冒著一层细密的汗,他可不是在讲什么客套话。
    村民们虽然收入低,但人情往来这一块向来费高,村里红白喜事的礼金普遍是200块左右,他只收6块確实是图吉利。
    饶是这样他还怕自己招待不够周到,面上有几分愧色。
    “希望大家不要嫌弃镇上办酒不够气派,实在是过年期间县里的饭店都被订完了。
    镇上场地小了点,但饭店老板是我同学,饭菜绝对保质保量,这点大家可以放心,一定让大家吃得满意!”
    青年话音刚落,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:
    “用什么在外头办啊,我看不如就在村里办!”
    一句话把小梁说愣了,却把所有村民的眼睛说亮了。
   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!
    之前大家硬编出来的酒席被安老头否了,这会儿来个正儿八经要办喜酒的,总能有理有据请他侄子出山了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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