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宜的脚步顿在门口,听着男人吐槽,脸上莫名有点发烫。说好的盟友,结果昨晚情况紧急,她脑子一热,不仅拽着盛则跑了,还直接把这位还没醒透的盟友直接丢给了医院,这要万一出个什么意外,她还真没法儿和唐家几个姐姐交代,毕竟她在电话里表现的很「信誓旦旦」。
    要不是瞿砚和找的护工阿姨靠谱……
    “哎呀,薛小姐,你可算来啦!”
    说护工,护工到。
    一位面相和善、动作利落的阿姨像是自带感应系统,立刻从旁边迎了上来,热情地打断了薛宜的内心检讨,也打破了病房里那略带滑稽的凝重气氛。
    “宴老师醒来都有四个多小时啦!医生刚来检查过,说情况稳定,可以稍微吃点东西了,我这才赶紧给他准备了这些,让他补充点体力。”阿姨一边说着,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宴老师手里那碗“猫粮”,语气里充满了“看我照顾得多周到”的成就感。
    宴平章闻声,幽怨的目光从碗沿上方缓缓抬起,精准地投射到薛宜身上,那眼神像探照灯,一下子把她钉在门口。
    “薛宜,”他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,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,抱怨却字字清晰,“你去哪儿了……这个,真的好难吃。”说着,还嫌弃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那摊糊状物。
    薛宜硬着头皮走过去,努力无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控诉感,脸上挤出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,声音都放柔了八度:“哎呀,我、我昨天太累了,不小心在酒店睡过头了嘛。难吃吗?病号饭都是最有营养的,你忍忍吗,好好吃饭才能好得快呀。”
    她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心虚,眼神飘忽着不敢和他对视。
    宴平章没立刻接话,而是慢条斯理地——那慢动作里明显带着刻意表演和撒娇的成分——又舀起一勺“不明糊状物”,极其勉强地送进嘴里,象征性地动了动下巴,然后才幽幽地、带着点委屈地开口:
    “哪里营养了……这分明是……是对味觉的酷刑。”
    他本就因为生病显得苍白虚弱,此刻皱着鼻子小声抱怨的样子,褪去了平日的精英外壳,竟有种孩子气的可爱。
    “宴老师您这话说的!”护工张阿姨洪亮的声音立刻插了进来,她一边利索地整理着床头柜,一边乐呵呵地接话,笑容爽朗得像窗外的阳光,“这说明您身体底子好,恢复得快,胃口这不就来了嘛!您看薛小姐多惦记您,一大早眼巴巴就赶过来了,多有心呐!”
    薛宜被阿姨这通“助攻”说得耳根发热,心里暗叹:阿姨,您可真是……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    宴平章瞥了一眼薛宜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虚模样,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,快得像错觉。随即,他又恢复那副“生无可恋”的调调,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碗边,发出清脆的“叮叮”声,转头对着张阿姨,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商量,甚至有点软乎乎的撒娇意味:
    “张阿姨,商量个事儿行不行……下顿,咱们能申请稍微改善一下伙食吗?比如,来点有咀嚼感的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,郑重提出请求,“比如,白粥?”
    “行行行!怎么不行!”张阿姨答应得无比爽快,笑容满面,“宴老师您说了算!中午就给您换白粥,我保证熬得稠稠的、香香的!”
    宴平章这才像是勉强满意了,轻轻点了点头,那股委屈劲儿散了些。然后,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薛宜脸上,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:盟友,昨晚“弃我于不顾”这笔账,我们稍后再慢慢算。
    但现在……他无声地晃了晃手里还剩大半的碗,意思不言而喻——先帮我把眼前这碗“酷刑”解决掉,比较要紧。
    薛宜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,精英律师秒变挑食病号,爽朗护工疯狂“补刀”,自己这个“罪魁祸首”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,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愧疚和紧张,竟奇异地被一种哭笑不得的轻松感冲淡了。
    好吧,她想,至少这位难搞的盟友还有力气挑三拣四、还有心思用眼神跟她算账,看来恢复得是真不错。
    这场面虽然离她预想的“感人探病”相差十万八千里,甚至有点滑稽跑偏,但……看着宴平章虽然抱怨却乖乖喝粥的侧脸,薛宜嘴角不自觉弯了弯。
    似乎,也不赖。
    薛宜在陪护床边的椅子上落了座,姿态闲适得仿佛不是来探病,倒像是来午后小憩。她顺手从果篮里摸出个橘子,指尖不紧不慢地剥开,橙黄的橘皮在她手中绽开,清冽的果香瞬间散在消毒水的气味里。
    她掰下一瓣,慢悠悠地送进嘴里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,她满足地眯了眯眼,这才抬起眸子,看向病床上那个因为她的突然“发难”而动作微僵的“病号”。
    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,甚至带着点闲聊家常般的笑意,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,却分明写着“秋后算账”几个大字:
    “不过嘛,宴大总工——”她故意拖长了调子,又慢悠悠地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,细细咀嚼了几下,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,“有件事儿,我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。你当初,怎么就不早点儿说,你那位传说中的三位姐姐,就是业内大名鼎鼎的唐家那三位呢?”
    说着,女人微微歪过头,摆出一副“百思不得其解”的无辜模样,眼睛眨呀眨的,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:“原来不是需要勤工俭学的贫困生,是深藏不露的唐家小少爷啊,学长?”
    薛宜轻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宴平章的神经,“现在回头一想,好家伙,合着当年我们那群师兄妹的同情心都白白泛滥了?说不定某些人当时看着大家为你操心,还在心里偷着乐呢?”
    她边说,边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橘子细丝,然后身体微微前倾,清亮的目光像两盏小探照灯,直直地锁住病床上的宴平章。她唇边的笑意依旧挂着,却悄然掺进了几分不容闪躲的认真劲儿:
    “所以,学长,你看……这事儿,你是不是得给我,还有当年那些被你‘蒙在鼓里’,白白贡献了无数心疼的广大同门,一个合情合理、甚至能称得上‘感人肺腑’的解释呀?”
    病房里的阳光依旧暖融融的,懒懒地铺洒在薛宜闲适的身影和那半个剥好的橘子上,乍一看气氛温馨得恰到好处。可躺在病床上的宴平章,却感觉后背像是悄悄爬上了一大群蚂蚁。
    那橘子的酸甜气息仿佛凝成了实质,混合着薛宜话语里若有似无的“兴师问罪”,幽幽地飘进他的鼻腔,让他莫名有些呼吸不畅,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,捏紧了被角。
    “你、听我解释,我不是故意撒谎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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